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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眼中的希望

时间:2023-12-02 01:46:20


   
    ☉〔白俄罗斯〕S.A.阿列克谢耶维奇
    ◎晴朗李寒译
    我想活下去
    瓦夏·哈列夫斯基,当时四岁。现在是一名建筑师。
    这些景象,这些战火,是我的财富。这些——简直好极了,我忍受的那些煎熬……任何人都不相信我,甚至妈妈也不相信。战争结束后,当人们开始回忆往事时,她惊讶地说:“你不应该记得这些,你当时还小。这是谁告诉你的吧……”
    不,我本人清楚地记得……
    炸弹轰响,我把头扎到哥哥的怀里说:“我想活!我想活!”我怕死,尽管我当时对死亡是什么东西还一无所知。那又怎么样呢?
    我自己清楚地记得……
    妈妈给我和哥哥最后两块土豆,妈妈只是看着我们。我们知道,这是最后的土豆。我想留给她吃……一小块……但是没能够。哥哥也不能……我们感到很羞愧。可怕的羞愧。
    不,是我自己记得……
    我看见了我们的第一个士兵,依我看,他是位坦克手,但我不能肯定……我跑向他喊叫着:“爸爸!”而他用双手把我往空中高高地举起来:“乖儿子!”
    我记得这一切……
    我记得,大人们说:“他——还小,不明白。”这让我感到很惊讶:“这些大人真可怕,为什么他们断定,我什么都不明白呢?我都懂。”我甚至觉得,我比大人们还要懂事,因为我不哭,他们却哭。
    战争——这是我的历史课本。我的孤独……我错过了童年时代,它从我的生活中一闪而过。我是个没有童年的人,代替我童年的是战争。
    因此,在以后的生活中,让我快乐的只有爱。当我恋爱的时候……我懂得了爱情……
    爸爸在的时候,还没有他
    拉丽萨·利索夫斯卡娅,当时六岁。现在是一名图书馆工作人员。
    我想起了自己的爸爸……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爸爸参加了游击队。法西斯分子逮捕了他,枪杀了他。女人们偷偷告诉了妈妈,他们是在哪里被处决的,爸爸和另外几个人。她跑到他们躺着的地方……她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天的天气非常寒冷,水洼上结了一层薄冰。可他们只穿着袜子躺在地上……妈妈当时正怀有身孕,怀着我的弟弟。
    我们要到处躲藏。游击队员的家属都遭到逮捕,连孩子一起抓……被投进有帆布篷的汽车里拉走……我们在邻居家的地窖里躲藏了很长时间。春天已经来临……我们躺在土豆上,土豆发了芽……你睡着了,土豆芽在深夜里钻出来,在你的鼻子旁边弄得痒痒的,就像有只小虫子。小甲虫们住在我的衣袋里、袜子里。我不怕它们——无论白天,还是夜晚。
    我们从地窖里钻出来,妈妈生下了弟弟。等他长大了一些,学会了说话,我们一起回忆爸爸:“爸爸个头儿高高的……”“爸爸很有劲儿……他把我举在手上!”
    这是我和妹妹在谈论爸爸,弟弟问:“我在哪儿呢?”“那时候还没你呢……”他哭了起来,因为爸爸在的时候,还没有他……
    我是你的妈妈
    塔玛拉·帕尔西莫维奇,当时七岁。现在是一名打字记录员。
    整个战争期间我都在想妈妈。在战争开始的日子我就失去了妈妈……我们正在睡觉,我们的少先队员夏令营遭到了轰炸。我们从帐篷里飞快地钻出来,奔跑着,叫喊着:“妈妈!妈妈!”教养员抚摸着我的肩膀,想安抚我,让我平静下来,可我还是哭喊着:“妈妈!我的妈妈在哪里?”直到她把我搂在怀里,说:“我——就是你的妈妈。”
    在我的床头挂着一条裙子、白色的短上衣和红领巾。我穿戴好,和伙伴们徒步向着明斯克的方向出发了。沿途有许多孩子被父母接走了,可是我没有见到我的妈妈。突然听到人们说:“德国人进城了……”我们赶紧往回跑。有个人对我说,他看见了我的妈妈——她被打死了。
    当时我立刻失去了记忆……
    我们是怎么到达奔萨的——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被送到保育院的——我不记得。记忆中这一切都是一片空白……我只记得,有许多孩子,只能两个人挤到一张床上睡觉。如果一个哭,另一个也跟着哭:“妈妈!我的妈妈在哪里?”我还很小,一位保育员阿姨想认我做干女儿。可是,我只想要自己的妈妈……我从食堂里走出来,所有的孩子们都冲着我喊:“你的妈妈来了!”我的耳朵里充满了这种声音:“你的妈妈……你的妈妈……”每天晚上我都梦见妈妈,我真正的妈妈。突然——她真的出现在了面前,可是我觉得,这是在做梦。我看着——妈妈!但不相信这是真的。有好几天人们都劝慰我,我还是害怕走到妈妈身边。万一这是梦呢?是我在做梦呢?妈妈哭着,而我喊叫:“别过来!我的妈妈死了。”我害怕……我害怕相信自己能拥有幸福……
    (荒白摘自中信出版集团《最后的见证者》一书,李晓林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