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原谅情感走私的他

   

　　伊人故事丈夫准备考博，我准备讨债

   

　　1998 年金秋，29 岁的我与山东某高校历史系讲师刘乾生结为秦晋之好。

   

　　作为一个既漂亮又能干的年轻女人，我找一个有车有房的金领男士并非难事，但是我却把芳心给了一无所有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刘乾生。虽为外企精英，但我却和其他普通女性一样，对那些有钱而风光，精于吃喝玩乐的男人怀有某种担心。刘乾生忠厚老实，不擅交际，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很安全。

   

　　婚后生活平静而温馨。我平时工作十分繁忙，而刘乾生很轻松，没课的时候就呆在家里，养花养鱼，洗衣做饭。当然，他还会拿出一天当中效率最高的时间写论文。尽管每年刘乾生发表论文的数量在系里都名列前茅，但是两次申报副教授职称都失败了。当他第三次准备申报副教授时，系主任对他说：“别瞎忙了，我们系里还从来没有33岁就能评上副教授的。你要想在40 岁之前评上副教授，也有办法，那就是去念个博士回来。”

   

　　2001年7月，刘乾生决定考博。而就在这时，我怀孕了。

   

　　一日，我所在部门的几个同事喝了某公司生产的纯净水之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胃部不适。公司后勤保障部部长在向供水商反映此事时夸大其词：“我们公司一位高级主管，32 岁了，怀上了孩子，喝了你们的水，肚子疼得险些晕倒……”当天下午，供水厂家的负责人亲自到公司赔礼道歉，并给我买了价格不菲的营养品。其实，那天我根本就没喝那家公司的纯净水。

   

　　不料，就是这样一段小插曲竟让公司总经理产生灵感：两年前，一家民营企业欠下我们公司120 万元的货款，公司不断派员工去讨债，都没有结果。总经理这样对我说：“前段时间，你谈回的那个300 万元项目，已经为公司立下一功，公司早就想在你怀孕时给你一年的休息时间，工资等一切福利待遇照发。如果你这回能将那家民营企业欠我们的120 万元要回来，我再给你一年假期。”“为什么派我去？我在讨债方面可是一点经验也没有呀。”“你现在不是孕妇吗？你看上次，那家供水商听说一个孕妇喝了水不适，吓坏了，又是登门道歉，又是送礼物。所以我想那家民营企业如果看到一个孕妇天天上门讨债，必然会产生同情心，也许很快就将钱还了。”总经理的话着实令我动了心，我真的希望在女人一生最关键的时期能呆在家里好好休养，能在小宝宝出生之后，不必奔波于公司与摇篮之间，与小宝宝朝夕相伴，给他无微不致的呵护。于是我答应了总经理的要求。

   

　　那天一大早，我带着矿泉水、零食和几本育儿杂志来到那家民营公司。当我叩开总经理办公室说明来意时，一个头发微长的中年男子告诉我：“总经理出差了，3 个月之后才能回来。”我问：“你是谁？”“我是总经理的秘书。”我知道他在撒谎，于是我在一个长条椅子上坐了下来。渴了、饿了，我就打开自带的水和食品，闷了就看看随身带的育儿杂志。中午时，我就去这家公司楼下的餐厅吃饭。吃完饭再回到那个长条椅子上坐着。当我第三天去那家公司时，发现那个长条椅子不见了。我毫不介意，打了一个电话，公司总经理就派人送来了一个可以折叠的小椅子。中午时，我不再去楼下餐厅吃饭，而是叫外卖。我摆出了一副不要到钱誓不罢休的架势。吃饭时，那个秘书过来问我：“你准备在我们公司呆多久呀？”我慢悠悠地说：“直到你们总经理回来，把钱要到手。”

   

　　一天下午，我坐在走廊里吃玻璃海苔，一个年轻女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悄悄地问我：“这几天，我经常看见你吃玻璃海苔，这对胎儿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吗？”“当然，海苔是个宝，日本人最爱吃这东西，所以他们长寿。女人怀孕初期应该多吃海苔，其他海产品容易诱发流产，而海苔百利无一害。”“真的吗？我也怀孕了，昨天检查出来的。”“恭喜你！女人怀孕是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一定要好好休养，不要劳累。”说到这里，我佯装无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看我，怀孕都4个月了，还跑出来讨债。”女子欲言又止，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匆匆钻进了办公室。

   

　　此后的几天，这个名叫小梅的年轻女子经常趁无人时跑出来与我交流孕期的种种感受。我们彼此逐渐熟悉，产生了友谊。终于有一天，小梅悄悄地告诉我：那个“秘书”其实就是总经理祈昕。

   

　　讨债成功

   

　　在我的讨债工作渐入佳境时，刘乾生也进入了如火如荼的备考阶段。

   

　　那天早晨，当一身休闲装扮的祈昕出现在走廊时，我叫住了他：“祈经理，早！”祈昕回头，先是一愣，然后露出笑容，那笑容有些无奈，又有些顽皮，令我被蒙蔽之辱荡然无存。我跟着他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为了躲债，你舍弃这么讲究的办公室不用，与属下打成一片，真是难为你了，也真难为你的那些属下，他们在你眼皮底下办公，就像耗子给猫当苦力一样。”祈昕笑而不语，他冲了一杯咖啡给我。“孕妇不宜喝咖啡。”“什么？你怀孕了？”祈昕惊讶地问。我挺了挺微微隆起的肚子，“难道你没看出来吗？”“那你的老板还让你出来讨债？真是不尽人道。”我叹息一声：“现在到处都是黑心老板。”祈昕模样有些赧然。在切入正题之前，通过这些琐碎的交流，我对祈昕产生了好感，我觉得他并非难缠，前段时间他煞费苦心地躲着我，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果然，祈昕将公司财务人员叫来，把账目拿给我看，证明他目前的确没有能力还债。同时他又信誓旦旦地表示，他绝不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可以把我的两处房产抵押给你们公司，我的这两套住宅价值可不止1 2 0 万元。”

   

　　说着，祈昕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房产证。此时此刻，我对他的信任度飙升。我走出祈昕的办公室给老总打了个电话，老总在电话里说：“许诺啊，别看你是公司的高级主管，可跟专干讨债工作的员工相比，你还是嫩，那些欠债的家伙为了不还钱，什么法子都想得出，他甚至会说他刚刚死了娘，或死了老婆。你可别信他，他那两个房产证一定是假的，专门用来对付讨债的。”

   

　　回到祁昕办公室，我沉默着。“你的老板不同意？”祁昕沉思片刻说，“我知道你们老板肯定怀疑这两个房产证是假的。你看这样行不？我们去公证处把这两个房产证公证一下，如果一年后我还不上钱，你们就有权处理这两套房子。”我再次给老板打电话，老板当然同意。当即，我和祈昕来到公证处办理了相关手续。

   

　　至此，我的讨债工作圆满地画上了句号。从公证处出来时，祈昕说：“为了表达这一个月来对你的蒙蔽，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我愉快地答应了。

   

　　在一家西餐厅，我们边吃边聊，最后竟发现我们俩是同届大学的同窗，一股无形的亲切感陡然而生。我们讲起了校园往事，发生在小剧场的爆炸事件，发生在中文系宿舍楼前的999朵玫瑰的求爱事件，“那个女生是中文系的系花，不知道她后来是否嫁给了那个用999 朵玫瑰求爱的男生？”

   

　　不知不觉间，下午时光溜走了大半。分手时，祈昕再次向我保证一年内还上债务。

   

　　突然的变故

   

　　我开始呆在家里静静休养。这时乾生已经请了假在家复习功课。2002 年5 月19 日，是我的预产期。5月6日，刘乾生要去北京参加为期4天的博士考试，我陪他来到了机场。

   

　　刘乾生进入检票口后，朝我挥挥手，然后就

消失在人群中。在我转身离去之际，人群中发生了骚动，“快拦住他，他偷东西了。”我一回头，一个彪形大汉迎面朝我冲来。我来不及躲闪，被撞倒在地，剧烈的腹痛令我心惊肉跳。人们都被机场内擒贼的场景吸引住了，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倒地的孕妇出现了危急症状。

   

　　我忍着剧痛从包里掏出手机，随便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号码拨出。我的手机里存满了同事的电话，我以为自己拨出的号码会是哪个同事的，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号码会是祈昕。半个小时后，祈昕赶到了，他将我送往医院。医生为我做了详细检查后，决定马上剖腹生产。祈昕在手术单上签了字。从他进了医院的门，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了我的丈夫。我一直对他说抱歉，祈昕却说他很乐意为我效劳，因为他的生活中一直缺少这样的经历。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太太没为你生小宝宝？”“一年前她去了国外，走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可她却谋杀了我的小宝宝。”

   

　　我一不小心闯进了这个男人的伤心地带，我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我生下了一个男婴。尽管小宝宝提前两周来到人间，但他看上去那么健壮。我听到医生对守候在门外的祈昕喊了一嗓子：“6号，儿子，3。5 公斤。”后来祈昕告诉我当时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如果他的前妻是一个甘于平淡的女人，那他今天早就做爸爸了。

   

　　离开医院时，祈昕从公司叫来一位中年女人照顾我。

   

　　5 月13 日下午，刘乾生从北京回来了。他看上去十分沉重，即使面对可爱的儿子，他的眉间仍有一抹难以解释的凝重。

   

　　转眼，儿子满月了。就在儿子过完满月不久，刘乾生突然提出离婚。当时我目瞪口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刘乾生和盘托出自己的婚外情。

   

　　刘乾生抛弃我是为了一个叫叶子的女人。叶子是他读研究生时的同窗，也是他的初恋情人，他们很相爱。可是叶子的父母却对出生于贵州山区的乾生很排斥，认为他无论受到多高的教育，骨子里依然残留小农思想。刘乾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他不顾叶子的苦苦挽留，在毕业之际毅然决然地与叶子分手。叶子去外企当了白领。由于学的是历史专业，叶子在外企无用武之地，叶子决心重返母校镀金，这回她选择的专业是法律。

   

　　那年夏天，刘乾生去母校了解博士招生情况，偶遇叶子。叶子心里一直爱着刘乾生，分手已经5年了，她依然保留着刘乾生当年送给她的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礼物，这使她后来的几桩恋情都无疾而终。虽然刘乾生如今已婚，但叶子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他还爱着她。

   

　　面对叶子的表白和要求，刘乾生矛盾过、徘徊过，但最终还是决定与我离婚。对刘乾生这样一个性格内向、情感经历简单的男人来说，初恋是相当难忘的。

   

　　我深知，冲动并非刘乾生的个性；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我的性格。我没有乞求，答应了刘乾生的离婚要求。2002年6月9日，我带着满月的儿子离开了家。

   

　　可我无法忘记与我一起生活了3年的刘乾生。我是一个容易被细节打动的女人，比如，在冬季，刘乾生会用胸膛为我暖脚，我的脚一到冬季总是冰冷冰冷的；平时，他会将我的每一条丝巾熨烫得平平整整悬挂在衣橱里，我是个丝巾多得数不清的女人；在月光如水的夜晚，他依偎着我，给我讲他内心隐秘的不快和向往。他既像兄长一样爱护着我，又像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寻求着我的呵护。他带给我无限的宁静和不容置疑的安全感，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分手，更没想到他会在小宝宝降生不久离我而去。

   

　　2003 年1 月，在一次商务活动中，我与祈昕再次相遇。商务活动结束后，他请我去喝茶。对这个曾陪伴我生产的男人，我心里怀有一种长久的感动。浅斟酌饮间，我们彼此说了许多心里话。祈昕直到此时才知道我的婚姻；而我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当年在大学里用999 朵玫瑰向中文系系花求爱的男孩就是眼前的祈昕。

   

　　一种美好的情愫在我们的心底油然而生。我们开始了约会。祈昕是个十分周全的男人，在他向我求爱之前，他先把欠我公司的债还清了。更令我感动的是，祈昕对我的儿子很有爱心。每次约会我都带着儿子，以至于后来我不带儿子来，祈昕会觉得少点什么。

   

　　一切渐入佳境。然而就在这时刘乾生回来了。

   

　　能不能宽恕他

   

　　刘乾生流着眼泪向我讲述了他和叶子的爱情变故。

   

　　知识经济时代，把导师称为老板是高校研究生的独创。叶子的老板不仅是名校的教授、学者、法学家，而且是大律师。老板每次出门都会带回一个生动有趣而又能阐释某个法律教义的案例，这些案例基本上都是老板代理的案子。通常情况下老板出差是为了和委托人签订书面委托合同，单纯的讲学和会议越来越少了。老板签了合同首先会和学生们见一面，通报案情，然后下次上课进行讨论。这时的老板像一位虚心老实的旁听生，坐在一边听学生们发言。老板这种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教学方式一举数得，不仅教育了学生，打赢了官司，也赚了大钱。

   

　　叶子爱上了导师。叶子在外企呆了几年，对高校里的书呆子不屑一顾，但导师不同，导师既有学者的儒雅，又有社会人的通透。导师无力抗拒女学生新鲜的爱情。叶子做了导师的情人后，经常跟着导师出差，成了导师的贴身秘书。导师从未给叶子承诺，叶子也不强求。她清醒着呢，一边做着导师的情人，一边寻觅着婚姻对象。刘乾生为她离婚后，她并未与导师中断关系。刘乾生对叶子整天跟着导师出差并无异议，他只当她是导师的得意门生、工作上的助手。叶子在两个不同年龄、不同气质的男人之间如鱼得水，刘乾生给她爱情，导师给她物质享受。刘乾生是在叶子导师的办公室里发现他们的奸情的。他为此痛苦得几夜间几乎白了一半头发。尽管叶子一再恳请他原谅，一再向他保证与导师断绝关系，但刘乾生还是坚决地与她分了手。

   

　　面对刘乾生早生的白发，面对他肆意流淌的泪水，我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一切都晚了，我的心已经死了，你走吧！”

   

　　此后的一个多月里，刘乾生一次次地登门乞求我的原谅，都被我拒绝了。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刘乾生领着父母来了。对于这对一直生活在贵州山区的老人，我一直心怀敬意。当年，他们为了供刘乾生读书，吃尽了人间所有苦头。两位老人不擅言辞，泪眼婆娑地望着不曾谋面的孙子。伶牙俐齿的我此时一下子失去了锐气，我用支离破碎的语言艰难地向两位老人解释我与他们的儿子情缘已尽。谈到最后，两位老人险些跪在我的面前。而就在这时，祈昕来了，他衣着鲜亮，满面春风，手里拎着一件新买的玩具。我拉着祈昕说：“我已经有了新的选择，你们不要再劝我了。”两位老人一下子愣在那里，刘乾生气得七窍生烟，他大声地说：“你能否把这个孩子培养成材，我已不再关心。现在我才明白，当初我提出离婚，你为什么那么痛快就答应了，原来你早已移情别恋！这个孩子不是我的，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老人厉声地喝斥刘乾生：“你住口，这孩子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你不认他，我们认他！”刘乾生夺门而去，两位老人也蹒跚离去。

   

　　从这以后，刘乾生不曾来过。我松了一口气，觉得日子终于平静了。可是从此我却开始失眠，还常梦见刘乾生那张爬满泪水的脸。即使和祈昕在一起，我也常常在不知不觉间失了神。一

天，祈昕一语道破我的心事：“你无法忘记刘乾生。”我无力否认。“我有个不错的建议，你领着孩子回到他身边吧。人难免有犯错的时候，原谅他，宽恕他，何尝不是一种爱呢！其实，两个人平时在一起，你亲我，我疼你，那都是小爱；而在对方深深地伤害了你，你还能够宽恕他，爱护他，那才是大爱。”此时此刻，我被祈昕所感动，我固然牵挂着刘乾生，但是要我放弃眼前这个心地善良、胸襟宽广的男人，也真的很难。

   

　　时间一天天流逝，刘乾生依然没有出现。转眼1年了，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而就在这时，我得到了刘乾生生癌的消息。

   

　　原来，刘乾生得了胃癌。

   

　　在那1年多的时间里，刘乾生几乎每个周末都来到我居住的小区，躲在隐秘的地方，等候着我和儿子出现。小区里的花园是我和儿子常去的地方，有一阵儿，花园里的一个马葫芦盖没了，他担心儿子在这里玩耍受到伤害，便一遍遍地给物业部门打电话，直到物业部门重新安上一个盖子，他才罢休。

   

　　我与刘乾生办理了复婚手续。刘乾生本来是不同意的，但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要给他以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