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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块肉,找瓶酒,过年了,怎么也得荤荤嘴儿。本来怕他不借,没想到还真借了。”
“年底是不是把粮食都扣了。”
“没都扣,只是意思意思。”
下边一片大笑。
凌文静又霍地站起来,“李水,你的阶级觉悟到哪里去了?你的心是不是让地主收买了?你是不是让地主婆给迷住了?……”
凌文静的一连串质问,把李水吓坏了。阶级觉悟他不懂,可让地主婆迷住了,可是有口难辩的事,也是有损名誉的事,这是老实人最忌讳的事。李水是老实人,他怕摊上这样的事;再说,自从冯明阔死了之后,作为多年的长工,对寡居的柔弱的女主人,在暗里他多少也给予了一些帮助。说是出于情义,莫不如说是出于道义,出于老实人天性的善良。莫非,这些都让大队干部知道了?
“你的阶级立场站到哪里去了?你是不是也堕落成地主分子了?”凌文静的话更叫李水心凉肉跳。他觉得自己快说不清楚了,再不做一番表现,他自己可能也就变成批斗对象了。
于是他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咱好糊涂哇!咱怎么会替地主婆说话呢?咱揭发……”
听李水说要揭发,众人都静下来了。
“老地主死了以后,谢亭云每年都要到地主的坟上烧纸,跪在地上念念叨叨的,一念就是半日,是念叨着变天吧。”
这是个有份量的炸弹。凌文静眼睛一亮,“李水的揭发很重要,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必须让她老实交代,擦亮革命群众的眼睛!”
翁送元听了李水的揭发,他的感觉跟凌文静不一样,他一下子想到了地主毙命时,谢亭云痛哭不止,欲死欲活的情景,他的血突然冲撞起来。谢亭云对地主丈夫的那份情谊,正是刺激他首先批斗激亭云的初始动机。本来两次批斗群众反应冷淡,他自己也感到批一个娘们儿有失厚道,准备草草了之;李水的揭露,正如暗下来的灯捻被拨动了一样,他的情绪异样地高亢起来。
“谢亭云,给地主烧纸,你安的是什么心?”翁送元问。
“没安什么心。他是个死人,祭祭他,人之常情。”
“为什么祭地主?”
“他是我丈夫。”
翁送元的脸竟然抽搐了一下。
“你放着好人家不嫁,为啥偏偏嫁给了地主?”
“父母之命。”
“地主勾引日本鬼子到你家大院,包围抗日战士你为什么不阻拦?”
“是你们自己跑到大院的。”
“地主死鸡巴的了,你为啥哭得那么伤心?”
“他是我丈夫。”
“要是我们的战士牺牲了,你会不会那样哭?”
不答。
翁送元的手掌冲动起来了,“啪”地给了谢亭云一个耳光;手掌弹了回来,血液使它增厚了许多;既然打了,就再来一个吧,就又给了那女人一个耳光。
“这是埋藏了多少年的阶级仇恨那!”
手掌的主人念念有词,给手掌的动作立以不可置疑的理由。其实手掌清楚,它的主人是怀着一种多么阴暗的心理啊。
到此为上,地主婆谢亭云在批斗中挨了仨记耳光:
一记,出手的是支书的革命老婆凌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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