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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子” 都在隐秘角落中

时间:2023-12-03 09:08:36


   
    林小淼
    女儿喜欢的一条裤子,不知在哪儿玩时被剐了个三角口,回来问我怎么办。我说她可以选一件长款上衣,把口子盖住。她听了面无表情,敷衍地挑大拇指“赞”曰:“不愧是脑洞大开当家我老母。”
    说起缝东西,并不是全然不会,只是在会女红的人眼中,我的针线活都不能叫作缝,她们管我用针线完成的行为叫“撅上了”。我妈听说后问我:“怎么不拿到织补铺去补一补?织补铺就是专门缝缝补补的地方,浏阳一定有。”可是织补铺在哪儿?地图软件也没给我搜出来。
    在小区群里问了邻居后,我才终于在一个极隐蔽之处找到了它。这里不挂门牌,门面极窄,就在隔壁一个老小区的一楼。我找到那儿时,只见小店里缝纫机边放满了碎布条拉锁,像行李箱一样的音箱里放着邓丽君的歌,裁缝大哥正跟空气练习跳交谊舞,见我进来,只把下巴扬一扬,示意我等他跳完这支舞。
    后来他还给我改过裙子、牛仔裤,甚至连领子太紧的睡衣也改得特别好。有多好呢?我留了他的手机号,备注名是“晴雯大哥”。
    去年给舅舅拜年,发现他的茶壶很别致,斜着几条线的末尾坠朵铜梅花,像是抛流星一样洒上去的,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紫砂壶。
    “这花纹是怎么弄上去的?”
    “茶壶摔坏了,找师傅焗的。”
    “用什么焗啊?”
    “金刚钻呀,老话不是说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金刚钻就是专门焗茶壶、茶碗这些瓷器的,只要不是碎成渣,都能焗好。”
    “您从哪儿找到的这位师傅?”
    “这种师傅你们年轻人当然不知道,我们可一直都知道上哪儿找。”舅舅挺得意地说。
    真是这样,舅舅不像我们这些用着一次性餐具,吃着速食外卖,东西坏了第一个想法就是丢的人。老一辈人过着具体而细致的生活,有从长计议过日子的心思,他们知道城市里哪个角落隐藏着手艺人。
    都说工匠精神,工匠是有,就是很多人没那精神去找他们。那些角落里藏着靠缝缝补补、修东西过日子的工匠,他们有一种决不得过且过的决心。想想我们如今的变化确实太大了,我们本来是喜欢缝补的民族呀,连天都是被女娲补过的。
    配钥匙的也越来越少见了,现在家家户户都换了密码锁,用钥匙的都少了。也许未来有作家要写我们的时代,还得去博物馆看看钥匙,要是看见配钥匙的机器,还不见得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博物馆里也许只会注明:20世纪生活用品。
    街边剃头的师傅是更久远的“旧日子”,浏阳现在仍旧有,常能见到。我在思邈公园门口的桂花树下,看见一个师傅弓着腰给他的客人刮脸,旁边是他的移动发廊小车,上面有一个煤球炉,几个暖瓶,红牡丹搪瓷脸盆,一面有水渍的方镜子,至于梳子、剪刀、剃刀,都在他腰间的挎包里插着。
    他们气定神闲,好像一条绿化带之隔的车水马龙跟他们毫无关系似的。属于他们的那一片空气里飘着花鼓戏,要不是花鼓戏是从剃头师傅的手机里传出来的,你简直要以为自己穿越了。
    过去事物的魅力,只有从过去走来的人才能体会。就像现在订牛奶,隔天送来两瓶,玻璃瓶不回收,每次丢掉它们我都惴惴不安。小时候一只旧牛奶瓶每天都会被妈妈洗刷好,隔段日子就煮一下,只要不摔碎,就一直用它。瓶身贴了医用胶布,上面用圆珠笔工工整整写上我的名字,像家庭成员似的。我很有兴味地把这些细细描述給女儿听,她听了大打哈欠。
    过去的事物,毕竟是过去了。
    (小西摘自《小康》2021年第13期,刘德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