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兰州种一棵树
时间:2023-12-03 04:24:49
徐贵祥
40多年前,我還是一名中学生,对文学非常痴迷。有两首诗我记得很熟,一首是高红十等人创作的《理想之歌》,一首是贺敬之创作的《西去列车的窗口》。这两首诗,把远方的世界推到我的眼前。
20世纪70年代末,我参军入伍,在训练、工作之余,开始兴致勃勃地创作小说,写好之后便投向上海、北京、广州等地,投出去被退回来,修改后再投出去……直到1983年,兰州的《飞天》杂志发表了我的第一个短篇小说《相识在早晨》。当时《飞天》有一个栏目叫“新芽”,是专门培养新作者的,编辑在我的作品后面附了一段几百字的点评,大意是,这是一个部队青年战士的处女作,虽然稚嫩,但是不乏真情。这件事情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当我还在文学的路上苦苦摸索的时候,当我投稿四处碰壁的时候,兰州首先接纳了我,否则,我可能会走上另外一条道路。
2019年9月下旬,我应邀前往兰州参加活动。飞机从首都机场起飞,拐了一个弯,向西北方向飞行。我坐在靠舷窗的位置,一直俯瞰下面的景致。很快,视野里涌现出大片裸露的山脉。看到此情此景,我的心情很沉重,我深切地感受到,由于自然因素的影响,西部仍然欠发达,建设西部任重而道远。
中学时代,我别的功课学得不太好,唯独政治和语文学得不错,从初中到高中,这两门课的成绩一直领先。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名叫汪泛舟,本来是一位大学老师,古典文学功底非常深厚,讲起课来抑扬顿挫,很有感染力。他讲得有声有色,我们学得津津有味。
多年后,我才得知,就在我参军后不久,有一个全国人才调配行动,汪老师在这次大调配中离开了家乡。当时有3个地方供汪老师选择:北京、上海、甘肃,而他最终选择了甘肃,1982年入职敦煌文物研究所。
这一次到兰州,我要去看看我的老师。
见面那天,老师和我都很激动,老师对学生的成长和进步表示欣喜,学生对老师的学术成就深感钦佩,我们相谈甚欢。我问老师,在兰州生活习惯不习惯,老师说,很习惯,再回老家倒不习惯了。在兰州,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人生快意。他告诉我,虽然自己已经86岁了,但精力还很充沛,他还要写两本书,一本是关于敦煌的,一本是关于兰州的。
望着耄耋之年而又精神矍铄的老师,我的心里涌起无限感动。新中国成立以来,许多人放弃优越的生活,来到相对偏远和落后的兰州,把他乡作为故乡,建设重工业基地,垦荒开矿,植树造林,发展文化,支教扶贫,才出现了今天这样一个集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于一体的新型城市。如今的兰州,黄河穿城而过,两岸高楼林立,树影婆娑。这些遮风挡沙的绿树,从一代代人的心里生出来,长起来。我的老师和他那代人,就像一棵树,扎根兰州,长在兰州,守护兰州,美化兰州。
我想,我们来到兰州,不是来做客的,而是来认识兰州、亲近兰州、融入兰州的。
在兰州期间,我听说了一个有点儿像神话的故事:在距今久远的年代,兰州树很少,后来有人冬天把冰背到山上,埋在树苗下面,等待来年春天,土里的冰一点一点地融化,终于有一棵树成活了,然后是两棵、十棵、一百棵,直至绿树成荫。从少到多,从黄到绿。“背冰种树”,多么好的意象,多么富有诗意的概括。
让我们一起为兰州种一棵树吧!用我们的热爱作种子,用我们的情感作养料,种一棵精神之树、信念之树、理想之树。
(芳华摘自《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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