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过,看过,写过
时间:2023-12-03 04:58:05
谷立立
在《月亮與六便士》中,毛姆这样写道:“有一些人,在出生的地方,他们好像是过客,孩提时代就非常熟悉的浓荫郁郁的小巷,同伙伴们游戏其中的人烟稠密的街衢,对他们来说都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个宿站。”这番话一语道破了他四处旅行的原因:既然故乡已经不能为他提供必要的安全感,那么他只能提着行李,“远游异域,去寻找一处永远的居所”。想来,这就是毛姆的理想生活。不过,他最终是否达成所愿,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旅行造就了他,为他带来了太多丰沛、迷人的故事。
这些故事,不论篇幅长短,不管内容如何,都源自一次方向明确的旅行,进而揭开人性崩坏的疮疤。比如《雨》。故事中,一行人冒着大雨在南太平洋的萨摩亚群岛登陆,希望能够找到一处精致体面的居所。然而,他们还是失望了。面前这座房子,“一楼有门廊,二楼有露台,都很宽敞,屋顶也是用瓦楞铁做的”。但房间很简陋,几乎都是毛坯,“只有一张磨损严重的床、一顶破旧的蚊帐、一把摇晃的椅子和一个脸盆架子。他们左右看看,心情沉重。雨水还是不停地泼下来”。
不过,让人心情沉重的,远远不止岛上物质的匮乏、思想的落伍、民风的不开化,还有恼人的堕落。在《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一篇中,年轻的爱德华·巴纳德离开芝加哥,到塔希提岛做生意。两年后,他的世界观彻底地转变了,自称不再属于文明社会。一提到芝加哥,他就会想起一座灰色的城市,除了砖石和无止境的混乱,那里什么也没有。很明显,这种改变,与文明世界长期奉行的严谨的道德准则,几乎是背道而驰的,最终得到的只能是世人的鄙夷和嘲笑。
于是,就有了逃离。这意味着,如果异乡已经不再是梦想的居所,那还不如远远离开,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显然,这是另一种旅行,与“远游异域”一起,构成了最具毛姆气质的风景。故事中,贝特曼·亨特深信好友爱德华已经病入膏肓,“分不清对错”,因此在劝说无效之后,他决定独自回家。一路上,他盘算着应该如何向美丽的伊莎贝尔解释他的奇遇。毕竟,伊莎贝尔不属于塔希提岛,她的完美与她成长的环境息息相关。
她出身名门,家里的房子“复制的是威尼斯大运河边的一座宫殿,而伊莎贝尔促成了一位英国专家把它装潢成路易十五的风格”。显然,相比炎热、潮湿、疫病不断的塔希提,这里才是贝特曼心里的“白月光”。与其穷尽毕生之力远涉重洋、追寻理想,倒不如享受当下的生活。因此,当他置身这座豪宅,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文明世界,回到了教养和人类成就的中心;而心里那些烦扰的声音,原本嘈杂得一点也压不下去,现在也终于安静了”。
不得不说,毛姆又一次成功地“骗”了我们。终其一生,他有理想,也很现实;既留恋月光的清冷皎洁,又放不下叮当作响的六便士;就算迷恋远方的风景,也从来无意做文明世界的叛逃者。于是,当贝特曼环顾室内,他的眼神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骄傲和喜悦,我们知道,这也是毛姆的骄傲和喜悦。那么塔希提岛呢,它是他漫长人生路上的一个“宿点”:他来过,看过,写过,离开了,也就足够了。
(海城楼摘自《今晚报》2021年9月30日,陆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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