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不过是跑调的梦境

   

　　我们沉溺于青春的黑暗和疼痛，却总是忘记了珍惜那个年华正好的真实自我。

   

　　One 一个人的古镇之旅

   

　　初夏的天气，水乡西塘总是有着南方特有的湿润，绵绵的小雨不假思索地行进在这个古镇的青石板上。此时的我正带着行李站在小镇的某一处，微微地仰起头看着有着别致江南风韵的西塘景色。这之前是足足十个小时的长途颠簸，从干燥明丽的北方一路向南。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个安静的小镇，而之间已时隔多年，以至于我根本无法确切地找到可以住宿的旅店。提着行李在相仿的小桥流水人家中穿行，终于在一个巷口找到了一家可以安顿的民宿。老板娘是个热情的中年女人，带着商家的精明，也透露着这个年纪的善解人意，把我的房间安排在临河一侧，面对着的是细水长流的缓慢步调。

   

　　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让我筋疲力尽，只能把身体掷向柔软舒适的大床，在西塘氤氲的水汽中索取一个安逸的梦。

   

　　Two 时光的错觉

   

　　醒来时天空才微微泛白，但早已睡意全无，于是洗漱换衣便下楼。

   

　　旅店大堂的时针正指向六，老板娘轻声笑着说：“乔安啊，那么早就起来了呀。”迟钝了一会儿才记起昨晚早就告诉了老板娘自己的名字，很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为了弥补刚才自己的错误，我热心地问起西塘的景点。老板娘是西塘本地人，拉着我开始讲起了她的故事，我默默地看着时针慢慢接近八点，但老板娘的声音却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只能强颜欢笑地听着这些泛着历史感的故事，眼睛却不自觉地游离开来。

   

　　笃笃笃，陈旧的木楼梯传来有人下楼的声音。一双Nike的白色板鞋，略显随意的水洗蓝的牛仔裤，干干净净的棉质T――shirt，最后我的视线停留在了那张分外特别的脸上，甚至一时之间竟有些时光逆回的错觉。我想我不会忘记那个人的模样，三年前，就在西塘古镇。

   

　　是的，正如我所说的那样，这是我第二次来到这里，那么匆忙，裹挟着微弱的希望和执著，就是为了找回自己在三年前的路途中遗失的某个记忆。

   

　　三年前，也是初夏的天气，西塘作为我们一家四口家庭旅行的目的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天气很热，连水乡的古镇都弥漫着一阵阵湿润的热气，我总是偷偷地避开众人窝在阴凉的角落独孤处，一个星期的假期就是这样，在不徐不疾中度过。直到临走前的一天，天空飘洒着零零碎碎的小雨，空气中是一股青草的香气，我撑着伞一个人走上街。水乡古镇的景色真的是与水无法割舍的，街头檐下，青石古墙，柔润而温婉的韵味透过雨丝才真实地播散开来。我挑了一处长廊静静地坐着。而正是这之后的几分钟，我认识了那个出现在我背后的男生。

   

　　他说他叫陈树，是西塘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向我介绍这些，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我早已踏上了回家的路途，根本用不着和本来就毫无瓜葛的异乡人有什么深入的联系。事实上，我对哪里都不存在着深刻的感情，西塘、北方的家乡都一样。但眼前的少年并不在意我的冷漠，反而激发了十二万分的热情。

   

　　“如果总是沉迷于自己的感觉，那么你在哪里都是一样难过的。”眼前陌生男生的直白让我吃惊不已，那个盛开在白净脸庞的笑意却在我回头的那一刻纯净地表达着真实的善意。我想我从那时起就注定会记住陈树这个名字。

   

　　那天是我在西塘的最后一天，也是我真正了解西塘的开始。陈树带着我走过西塘的大街小巷，我们的行程没有名胜古迹，也没有人头攒动的热点，只是循着白墙黑瓦的故事走过青石板的历史。最后，陈树把我领到一处向日葵花地。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片地让人感叹的金黄，陈树一脸灿烂地笑着对着我：“你看，有那么多的向日葵照耀着你。”我无法遏制地开始流泪，多得止也止不住，只感受到肩头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掌在默默安慰。

   

　　第二天，我坐上了回去的车子，看着空旷远去的街巷，却只能在心底和陈树告别。自此以后，我就反反复复地做着一个相仿的梦，梦境中，陈树还是原来的模样，稚嫩却很是坚定。我们总是追随着西塘的潺潺流水，走到那些曾经行走过的青石小巷，而到最后，我们总是站在那片向日葵前，默默无言。

   

　　Three 三年后的向日葵依旧灿烂

   

　　三年后的今天，陈树与我相遇在西塘的民宿，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走出来旅店的大门，他的背影牵着另一双白皙的小手。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并不惊讶，只是下定决心要跟随到底：陈树，我想有些东西还是应该找回。

   

　　他们走过了小桥、游廊、古迹，一路欢笑连连，而我看见的只有陈树，微笑、皱眉、调皮，三年前的影子和现在真实的面孔重合在了一起。我尾随着他们来到河边的一处绿荫，背对着他们在绿色的灌木丛后坐下，即使看不见他们也能隐隐地听到两个人的窃窃笑声。阳光很大，我躲藏在树荫下闭上了双眼。

   

　　透过闪烁着粉色血管的眼皮，一道阴影从白晃晃的日光下倏忽即逝，左手边传来略微温热的热量。“你说，三年后的向日葵还会那么好看吗？”左边的声音淡淡地微笑着。

   

　　我猛然间睁开眼睛，熟稔的脸庞随着白色日光刺入眼帘，惊得我失神地愣住了。陈树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眉目，而我的左手却被一股坚定的力量带动。这是我第二次跟着陈树逃跑，身后的河边是安心熟睡的另一个女生，陈树竟然抛下她带我逃跑。看着她全然不知事实的安稳睡态，我想我一定是面露惊恐，一副狰狞的模样。

   

　　五分钟还是五个小时，耀眼的阳光完全错乱了我的时间观，只听到自己和身边那人呼呼的喘息声，眼前是一片燃烧着的向日葵，金黄灿烂，每一朵都是拼尽生命的力量在盛开着。我睁大着眼睛，一喘一息之间都是灼热的感动。

   

　　“还记得三年前的你吗？”我侧过头，转向身边的陈树，却只能瞥见他嘴角的微笑。“那时候第一次看到你，你是一副漠然的样子，总是爱答不理的，但是我看见你眼神里面的难过。向日葵的花语是坚持和勇敢，你的生活应该要看见阳光，感受到温暖。现在的你让我很放心。”

   

　　如果曾经有被人记忆的经历，那么此刻我的感动就是这样，被一种温柔的力量包围起来，袅袅地飘进心里，只是没有三年前的眼泪。

   

　　再见向日葵，却是初次走进漫天漫海的金色灵魂，太阳也好，日光也好，惨白的姿色早已被夺目的灿烂所覆盖，当初我身边的男生现如今也褪去了稚嫩和青涩，向着更完美方向走去，只是依然倔强率直，让我透过他的坚持也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Four 分别的结局没有眼泪

   

　　我和陈树并肩走在骄阳下的古镇中，沉默着或偶尔说笑着，陈树似乎完全忽略了三年的分别，虽然三年前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但现在的陈树却妥帖地安排着我的游玩，从太阳正猛到夕阳西斜。我享受着这迟来的安稳，眼前的男生在夕阳和河水的潋滟中显得真实而可靠。

   

　　陈树把我安置在河边的游廊旁，转身去为我买水。我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在陈树离去后慢慢靠近，静静地坐下来，一双白皙的小手娴静淡雅。

   

　　“陈树总是这样好的。”双手的主人望着远处攒动的人群平静地开口。女生的直觉常常能超乎寻常的准确，尤其在情感上。在陈树带领我游玩、回忆的时候，我知道我们的身后有

一个注目着的她，但是她却不急不躁地随着我们游览本该是他们两个欣赏的风景。

   

　　“乔安，一个人的心里可以驻留很多，也可以停留很久，但他终归会回归现实的。”她的一字一句敲打在我的心里，我很想奋起反驳，可却无力回言。当然，故事没有发展出电视剧里一人离开的场景，我是个固执的人，执著到要看到可能的结果，而她则是笃定，因为她和陈树的三年经历。所以，没有人退却，只为见到自己的结局。

   

　　可是啊，所有故事的结局不可能因为我是主人公而走向团圆，陈树见到她是无限的欣喜，眼中的开心溢于言表。我看到了才能更加确定，陈树的逃离是基于她对他的理解，而她的平静则是对他的信任，两个互相确信的人哪里来的情敌。

   

　　陈树对我是弥补三年前未曾告别的遗憾，并不与爱有关。其实对于我也一样，我何尝不是感谢大于爱呢。实际上，时间让我错乱了自己的感官，我在三年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而现在只为了一个遗憾来折回弥补，能遇见便已知足。我和陈树一直沉默着守着三年前那个无声的承诺，直到今天终于互相弥补。

   

　　看到这样的结果，我忽然松了一口气，就像早已作好的准备一样，微笑地看着陈树挥着手向我告别。我不是不伤心，只是三年的磨砺是一个人成熟的经历，一旦走过了那些瓢泼大雨的洗刷，其余的细密小雨又何不为美丽体验。

   

　　Five 回归现实的回忆只属于一个人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旅店的床上，窗外是亮眼的日光，而时钟正指向二。

   

　　睁着眼躺在床上好会儿，古旧的木制天花板在眼前安静地接受着我的注视，我终于记起了发生的一切。这是我到西塘的第二天，我从没有遇见一个叫做陈树的人，甚至不曾真正进入到古镇中细细游览。我一个人到这里，又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旅店中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境，只是梦境过于冗长，需要我从三年前就开始编织。

   

　　突然觉得睡得太久，端了一杯水靠着窗台，我开始慢慢找到了自己记忆的线索。是的，我是乔安，三年前曾到过西塘，但事实上，不论是三年前的记忆还是三年后的现实，真实的故事里并没有陈树，甚至没有出现过一个如此重要的人物来带领我见到向日葵。

   

　　那时的我初三刚毕业，因为中考的发挥失常而把自己封闭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内向、自卑、抑郁、不易与人交流，而又是处在一个女孩最为敏感的十六岁的年华里，即使家人朋友奋力想要走进我的世界，也终是因为我的抗拒和莫名的仇视而阻隔开来，这样的我又怎么能看到外面广阔灿烂的世界呢，只是终日沉湎于自悲自怜的冗长黑暗中。

   

　　也许年轻的生命就是这样，从蒙昧之初开始摸索爬行，经历了灰暗痛苦才能成长为自己想要的模样。在这之中，我们是无形的索取者，需要好多好多的爱，很强很强的保护。可世界并不垂怜自私自闭的我们，能解救的勇士只能是自己，还好，年轻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失败了还可以爬起来重新再来。

   

　　陈树是一个梦，梦境中的温暖话语都是我对那个封闭自我的慰怜，我多么想走出晦涩的青春桎梏，迎向另一种人生，所以借用着他人之口来唤起勇气。在我真实的回忆里，三年前的西塘是阴雨霏霏的水乡，像极了当时我的心境，我在这么一个温润柔和的南方小镇里为自己想象出一个契合环境的温柔男生来保护自己，陈树就是乔安，乔安就是陈树。

   

　　我只是通过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来教会自己面对困境和痛苦，幸好一切都不晚，我在三年后的今天重新经历了三年前的梦境，却有了三年前不曾明了的认识和坚持，这就是成长，疼痛却又意义。

   

　　PS：这是来自一个不知名的梦境，灰暗的，隐隐埋藏着潮水般的悲伤心境，但我已经从十几岁的年纪慢慢走入二十的开端，这样的梦境让我无法理解自己如今的平淡心态。一切的梦境总是有所影射，而我的梦让我回忆起初中时期某一阶段的心情，晦涩的、自怨自艾的，这正是我青春时期所经历的，但处于现在的年纪，竟然对自己当年的沉闷懊丧不已。我只是想讲讲有关青春成长的故事，关于一个人只与自己内心共存所能给予自己的，在我们走过多年以后一定会感动当初的想象，它们成全了一个少女对世界的温暖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