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指情

   

马维上网一年了。

    一年来，打牌少了，喝酒少了，烦恼少了；打字提速了，网友多了，快乐多了――写作成了生活另一快乐因子，不觉得QQ有了数以百计的短文――尽管淡了发表欲，好几篇还是被当地的编辑朋友拿去发表了。这天，和老牌友过牌瘾，手气很好，赢了。按惯例，赢家要请客。牌输赢属雕虫小技，赢家请牌友品味色味香，才是大境界。马维一路独领风骚，心中好不得意。

   

四个人吃的是小火锅。四川人开的这家店，物美价廉，感觉不错。口留余香，要埋单了，反常的是：三个人忘了赢家请客，都争着递钱，唯有马维他，捏竹签剔牙，却坐着没动。

   

和吝啬无关。该埋单却无动于衷，因了一句话。

   

曹姐、小琳娜和小王，既是多年的牌友，也是近年介入网络的网友。牌桌上战斗激烈，不宜分神，分神则败走麦城；吃喝时则江河启闸，谈笑风生。边吃边喝边热聊，话比汤汁更沸腾。随汤锅咕嘟咕嘟，由牌技、笑话、趣闻，油然转入虚拟世界。不少网友是共同的，一一评论这些网友，谁谁的空间图文音并茂，谁谁的文思多么美妙，谁谁最开放大胆，迅即转入相互戏谑。话语兴趣的，是异性间的暧昧。走在街上对异性目不斜视的小王，网友大都是女性；曹姐和小琳娜网友多，知己却大都是男性。说到走出网络迈向现实，争先恐后举例同城的约见，此起彼伏爆发欢声笑浪。那算啥呀，还同城呢，小琳娜说，异地也有约见的呢！唯恐大家不信，说邻省的孤独大仙，说要来咱们这旅游呢！孤独大仙？那个白面螳螂，他要来？是呀，他要来。他来了说一声，大家到蓝岛聚餐。那敢情好，老是小火锅，该到蓝岛热闹下了。别总是打牌、吃喝，孤独大仙来了，一起去哪里玩玩。好啊、好啊。那就去黄花岭吧，曹姐说，我们家老柳，上月约了一大帮男女网友去黄花岭登山了，说那里一派新气象，直玩了个昏天地黑，怎么说也该和他扯平了。吃着喝着，说着笑着，话题野马乱窜，不知怎么窜向孔雀屁股，说起精神花园后面丛生的杂草。一番七嘴八舌，达成一个共识：网络活动要尽兴，不是不可走向现实，但有一点要牢牢把握，精神境界就是精神境界，不能被物欲指染，一染指物质，就带来质变，重了危及家庭江山，轻则带来不必要的损失。虚与委蛇嫌没把话说透，举了很多设局的实例，实例不好指向域内，一哇声指向境外――德国两男网友，认为和巴西两女网友心心相印了，大胆跨国见面，所带欧元被捋了个精光，要不是逃到大使馆求救，小命差点一命呜呼了。域外的实例过于遥远，玩笑便指向了面前的马维。

   

马哥，你可不能陷得太深了。

   

是呀，是呀，嫂子放心你，你可不能背负嫂子呀！

   

稿费来了，多请我们吃喝几次，千万不能掉进网络陷阱......

   

哈哈，人到中年，要保晚节，嘿嘿，是吗，荷荷.....

   

马维争辩道：世界上的事物，都不能绝对。

   

哈哈，果然执迷不悟了呀！痛快淋漓举例，不直指都旁敲侧击，都是网络上的传言，或者是道听途说。渐渐越扯越远，受害者不是失身，就是舍财。见曹姐满面红光，小琳娜竟不知脸红，细声娇气十分尖锐，听进耳中却扎向屁股，马维坐不住了，笑着冷言冷语反驳：谁不知道那些被骗财骗色的，大都是你们这类女性！小琳娜伸筷子佯装要打他，曹姐咧嘴呲之一鼻，细声娇气放大分贝，两女性合起小围攻，揭开了马维的老底：

   

马哥，谁不知你在大街上，遇见个女乞丐，也要大手大脚施舍。

   

常说女人是感性动物，马哥你，你比女人更容易动情。

   

是呀，是呀，谁说不是呢，女人三两句好话一说，你就慷慨解囊，白花花的银子，倾刻就掏出来了。

   

嘿嘿，嘿嘿.....云南那位孤独仙子，向你一玩孤独，你可别捏起刀子，在自己大腿上割肉啊！

   

嘻嘻、哈哈、嘿嘿，荷荷、哎约哎约约，笑得五颜六色，胖乎乎的女会计小琳娜，连喊肚子疼。马维也笑了。他不是心胸狭窄猴子脸说变就变的那种人，可玩笑具体到他的云南女网友孤独仙子，他终于忍不住了，便收敛了笑容。一时心中的气，迅即集聚成雷，强忍住没有雷鸣电闪发作――那样不欢而散，自己掉了价，大家也没趣。要收敛却没收敛净尽，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服务员婷婷站到跟前，该埋单了。小王、小琳娜、曹姐都忙开了，翻钱包的翻钱包，掏裤包的掏裤包。服务员报价一百六十三，去掉三块，收一百六。马维明白这是大境界的高峰，站上峰顶方显英雄本色，何况今天大赢了一把呢！他却默坐不动。小王说我有零钱，正好一百六，小琳娜说已经给了，找了零正好方便使用，曹姐一边伸手交钱，一边斜了马维一眼。三人争先恐后中，马维一直无动于衷。眼看小琳娜埋了单，马维心里暗自得意：哈哈，不是要减肥吗，割自己的肉，比辟谷效果快多了啊！

   

马维心里犯病的真实缘由，是割肉那句话引起的。那话指向的网友――孤独仙子没玩孤独，她生日临近了，这位率性的剩女，道出了心里藏匿的期盼：能得到马哥的一枚戒指。

   

实话实说，送实物的事，是马维先提起的。

   

一年来网络活动，马维一直声言不聊天（后来实事求是改称一般不聊天），但和孤独仙子，却积累了整整八百页的聊天记录。他们的相识，是互串空间的结果，由相识到相知，则是聊天逐步加深的。孤独仙子离异了，几年来一直没再找，口头声言坚守独身，实际是遇不见合适的。她工资五千多，物质生活是不愁，可精神生活呢，表面没事似的，周围的同事朋友看不出来，其实内心世界很苦闷，有时孤独至极，竟想到了轻生。心里隐藏个黄连的海，又苦于无处诉说，就一层一层剥葱头，向马哥倾诉倒尽了。马哥起先也没大在意，后来不能不在意了，坚持每天聊天，绵里藏针相劝（为了劝她，暗自读了情爱论与心理学）,柏拉图式的人际情愫，就随风潜入夜，趁机生根发芽了。马维虽心生爱怜，却不能乘人之危，便一直劝孤独仙子再找，并以自己的人生体验，有理有据地劝说，恨不能肩生双翅，飞越大山大河当面指导。肩上双翅无望，就推荐了网络的世纪之缘网，甚至在她工作繁忙之际，要来她的密码，亲临网站打开，拆看一封封来信，端详一张张脸颜面试鉴别，站在孤独仙子的角度，提供比较准确的交友人选。孤独仙子心藏失望，却不得不听其劝，眼花缭乱忙碌一阵，不是年龄相差甚远，就是一般乳毛未干的小年轻，几个同城合适的，一接触不是邀她一起旅游，就是语言轻佻恨不得立马上床。虽然至今尚没成功，却渐渐恢复了信心。两人的网聊也复杂起来，发展到一日不聊如隔三秋之感。以至孤独仙子工作或生活中有了大小事情，无不向他倾诉。马哥，我今天流鼻血了；马哥，我头好晕呀！马哥，我去远足了，随单位同事去的，玩得好开心好高兴啊！孤独仙子的生日要到了，特别期望得到一件男性的礼物，合适的人选尚未确定，难免心情忐忑，如同陷入痛苦深渊。马维无奈之下，毅然舍身忘己跳进深渊相救，上岸之余承诺送一件礼物做定心丸――我送你一枚戒指吧，就当成是还在远处等你的白马王子送的吧，但愿你能早日遇见他。在网络用粉红楷体，打下了这样一行字。

嗯。孤独仙子眼含泪花，笑着答应了。

   

既已承诺，能食言吗？难道这，也是隐藏很深的陷阱吗?三人抢着埋单，马维浑身芒刺在扎，却任遍体难忍，坚持执拗默坐，一直无动于衷 。

   

半个月后打牌，还是原班人马。这一次阴差阳使，马维手气很背，输得很惨。

   

还是老地方，还是吃小火锅。刚刚坐下等服务员坐锅，马维看也不看大家，大声嘻嘻哈哈说：今天我埋单啊！

   

输家请客呀？

   

是的。

   

为什么呀？

   

高兴。

   

莫非上次，大家的一片好心，挽救了你？

   

哈哈，实话实说吧，我给网友送实物了。

   

啊，送礼物啦？送的啥礼物呀？

   

一枚戒指。

   

哇，送戒指啦！真的？

   

是的，戒指。

   

莫非，莫非割肉割得神经失常，发疯了吧你？

   

你们才发疯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曹姐和小琳娜眼神复杂地对视了，又和小王面面相窥。转瞬打破静场：吃吧吃吧，不说这了，换一个话题吧。

   

马维见气氛怪异，情知大家心存疑虑，啪得搁了竹筷，从衣兜掏出一张汇单。

   

曹姐要戴眼镜看。小琳娜和小王扫一眼便看清了，惊异的把汇单给曹姐。她看了表面风平浪静地说：云南，某地，顾丽芳收；没有念出口的一行字是：

   

韩国，925，纯银饰品，0L小资，锆品。

   

这，花了不少钱吧？

   

马维边伸筷子边说：真想听吗？

   

哎呀别卖关子啦，出了多少血呀！

   

戒指三十八元，加上汇费，共五十元。

   

这么便宜呀！人家收到了喜欢吗？

   

是这，孤独仙子收到后，喜欢得不得了，过生日那天戴指上，再没取下来，见了熟人就炫耀：男网友送的。

   

小琳娜笑说：你也汰吝啬了，总共就五十元呀。

   

马维说：不是我吝啬，就在上次我们吃火锅后，孤独仙子和我聊起这事，得知我欲破费一个月工资满足她，笑问，你不怕上当受骗吗？我说不怕，她说那也不行，不能那样的，就提了一个条件。

   

提了一个条件？

   

是的，一个条件。

   

哎呀马哥说呀，别再卖关子啦。

   

她说：超过了五十元，坚决拒收。我先还觉得奇怪，五十元上哪去买戒指呀？后来她提醒我：记住，我喜欢白色的。白金呀！傻帽，我不喜欢金的。银戒指呀？你很聪明呀！我到首饰柜台看了，银戒指很便宜的，还有几元钱的那。斟酌再三，和汇费加一起，正好五十元的，就是这款韩国9250L锆品的最合适了。马维讲毕，以胜利者的姿态说，吃火锅吃火锅呀，吃完了再减肥，今天我埋单。哪知小琳娜非要多舌不可：

   

一人五十，一千人就是五万啊！

   

曹姐也说：是呀，是呀，积少成多嘛。

   

哈哈！马维大笑，挥舞着竹筷，比站上大境界峰顶更风光地戏谑说：还积少成多呢，就凭你俩那想法，除非遇上了傻瓜，五分的硬币扔马路上听个响声，都没一个人会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