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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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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赈灾,来回也需一个月的功夫。

定王先前揣度永初帝的打算,虽猜到他可能会舍了太子,却没想到这么快。这种事情上,他自然不会推辞,“儿臣遵命。父皇的意思,是何时启程?”

“自是越快越好。过些天要殿试,后头还有一堆琐事,你在京城也能为我分忧。”

定王拱手应是。

永初帝点了点头,又对着御案发呆,好半晌又踱步下来,也不发一语,缓缓走向窗边。朱红色的镂花窗扇,是宫廷中最常见的花样,方寸之外便是外头的广阔天地——绿树朱墙,碧瓦金脊,苍穹湛蓝如洗,有云朵如絮飘动。

好半天,永初帝的声音随风而来,“这一年总是不太平,司天台也屡次上奏,说天象有异。朕与司天台和礼部商议过,有意择日祭祀天地。玄素,你觉得如何?”

自姜家和代王之事后,他越来越喜欢征询定王的意见。

定王微露讶色,“祭祀天地,那可不是小事。”

帝王祭祀天地是每年中最隆重的仪式,光是春祭和冬至就能将礼部累得人仰马翻。且因祭祀的器具牺牲等皆有极严格铺张的规定,仪式繁复,仪器又考究,皇帝和陪祭之人还需斋戒,几乎能惊动京城里半数的官员,一场祭祀下来,花费的人力物力都是不小的。

永初帝自然也明白这层,缓缓道:“先前北地连年旱灾,南边又逢水涝,去年秋天,天降雷火烧了北边两处宫室。入了冬,北边受冻灾,紧接着是东襄的战事。虽然东襄被击退,几年内应无力南下,却也耗费了将士兵粮无数。春荒还没完,这南边又是地动,连那天象,司天台都奏报数次有异。朕心里不踏实。”

算起来,这半年里确实是多灾多难。

原本因为先前的旱灾水涝,国库就不算充盈,经战事赈灾,竟沦落到需百姓义捐才能赈灾的地步,着实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事情。京城里诸般流言、司天台奏报的言辞,定王也都有所耳闻,永初帝会生出祭祀天地的心思,并不算意外。

他默了半晌,道:“既然父皇有意祭祀天地,儿臣愿意分忧。”

“你这趟南下,一月时间尽够,届时早日回京。”

定王应命,又道:“祭祀天地是国之大事,虽有太子、礼部及诸位宰相分忧,然父皇近来龙体微恙,儿臣着实不放心。南边灾情固然急切,赈灾的钱粮已然拨付,儿臣过去,自信能定大局,无需带旁的人手。”

“嗯。朕信你。”

定王倒不在乎这件事上永初帝是否信他。要紧的事祭祀的事情。

在例行之外祭祀天地,需由司天台择定日期,由工部将祭祀所用祭坛修缮一新,太常寺备下诸般器皿,礼部定下仪程方可。筹备起来,会有许多的人参与。

这其中鱼龙混杂,渐渐被逼入死角的太子和皇后会做什么手脚,谁都无法预测。他可不愿千里迢迢的赈灾回来,父皇已经被暗算,太子借东宫之位登基,只留给他一条死路——既然已走到这地步,后面的事情,自然更不能掉以轻心。

他拱手,态度端肃,“筹备祭祀,诸事繁琐,需银钱和官员出力的地方也不少。儿臣斗胆,举荐司马常荀参与此事,或可为父皇分忧。”

永初帝自然知道常荀是谁。

中书令府上的人,各个都很出色,太子妃常兰芝的才德自不必说,常茂官居刺史,那常荀的官职虽低些,本事却半点都不比常茂差。哪怕是永初帝,也总听说常荀极会处事,跟京城众人交情都不错。先前为南边赈灾之事,让常钰亲自出马说服,这回永初帝自然不好再劳动他。

若有这个应变机敏的常荀在,倒是能解去些麻烦。

只是定王和太子的暗潮汹涌永初帝也有所察觉,定王原本总将那位司马带在身边,如今忽然要留下常荀在京城,这打算……

永初帝尚且沉吟,就听定王续道:“儿臣听闻中书令夫人抱恙,她最疼常荀,儿臣也不忍令常荀出京。何况,阿殷如今怀有身孕,府中还需有人照看,唯有留下常荀,儿臣才能放心。”

他以阿殷的名字称呼,倒颇显亲近。

永初帝膝下三子,除了东宫有个小孙子外,没旁的孙子孙女,对阿殷腹中的胎儿也颇期待。听定王这般解释,疑虑尽去。沉吟了半晌,遂道:“既然常荀闲着,朕倒可叫他历练历练。”

定王遂告退回府,叫蔡高和魏清挑了几个人南下,却将曹长史和常荀召至书房,议事至深夜。

第117章4.2

初九清晨,定王启程南下。

从北庭回来还不足一月,又要再度出京,这般奔波劳累,令阿殷都觉得心疼。昨夜数度欢爱已将别情道尽,今晨便由魏清率数名侍卫跟从,另派暗卫相随,在辰时将尽时,由阿殷亲自送出城门。

初夏的晨光格外明媚,官道旁杨柳葳蕤,有燕儿飞串。

定王官惯常的墨色披风,骑着黒狮子,乌金管束发,眉目朗然。亭侧叶上露珠未散,晨光斜照过去,晶莹剔透,渐渐打湿阿殷鞋底裙角。

纵然昨晚已将后面的事做过安排,阿殷依旧觉得心中空落不安。这等要紧时候,定王既然已将太子逼到墙角,太子除了在京中使手段,也未尝不会在外暗中行事。京中有常荀和韩相,冯远道和陶靖,尚且能稳得住,只是外头天高地阔,她和常荀都不能跟着同去,唯有魏清率人护送,着实令人担忧。

阿殷眉目含忧,依依不舍,若非众目睽睽,真想抱着定王不撒手。

定王握着她手,反过来安慰,“我不在京城,他们会少些顾忌,更容易露出破绽。好好照顾孩子,等我回来。”见阿殷犹自不肯撒手,便在她眉心亲了亲,“信不过我?”

“当然信得过殿下的本事。”

“东襄大军都不能奈何我,剑门也不曾伤我多少,这回只是赈灾,怕什么。”定王肃然的面孔中流露些许宠溺,安慰般抚摸阿殷发髻,“阿殷比谁都勇敢,你的夫君不会逊色。”

他当然不逊色,他是战神!

阿殷眼底终于露出笑意,挑眉道:“我还是从前的侍卫身份该多好,就能陪着殿下同行。”不管天地多广大,世间多凶险,只要跟在定王身边,刀峰或是火海,她都不会畏惧,更不会担忧。有他在身边,有弯刀在手中,并肩前行时,便可所向披靡。

定王低头,声音笃定,“护好自己,比保护我更重要。”

“你的夫君,不会败给任何人!”

他昂首抬胸,手按剑柄,眉目中的冷肃霎时聚拢,威仪而英武。

是啊,他何曾输给过旁人?姜家、代王、东襄、太子……角逐厮杀中,没有人能击败他。

阿殷胸中豪气也被他激起,站姿渐渐挺拔,如同当初值夜时的小松树,却更干练。

极美的面上浮现笑意,是定王熟悉的自信飒然,沐在初夏晨光下,贵丽美貌之外,更见英姿。她稍稍退后半步,做出久违的拱手姿势,端然道:“殿下放心。”

定王再不逗留,大步走到黒狮子旁,翻身上马。

墨色的披风扬起道弧线,随着黒狮子的疾驰,在风里翻飞。直至数匹健马渐渐消失在拐角处的树影后,常荀才上前道:“王妃,回府吧。”

“你担心吗?”阿殷望着早已空荡的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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