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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轻轻的,走了 苏雪林谈徐志摩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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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雪林首先谈起徐志摩出现时当时的文坛状况。1921年左右的文坛,北方归鲁迅、周作人统治,南方则“创造社”与“文学研究会”对峙。北方唯一的诗人是冰心,南方则郭沫若了。1922年、1923年间忽然从英国回来了一批留学生,其中有几个后来以文学显名,徐志摩就是其中之一。当他在《晨报副刊》、《学灯》、《小说月报》,发表他的《再会吧康桥》、《哀曼殊斐尔》等诗时,他那种华丽的词藻、奢侈的想象、雄奇的气势、曼妙的情调,立即引起大家惊异的目光。梁启超等人对他特别赏识,大加鼓励;视白话文学如洪水猛兽的章士钊,居然称他为“慧业文人”;死守传统的学衡派巨子吴宓对他也有好感。徐志摩刚露头角便征服了文坛。因此,苏雪林说,徐志摩在文学界成名之迅速,不亚胡适之于学术界。

        苏雪林的文章把徐志摩的创作分形式、精神两方面来证明“徐志摩曾一手奠定了新诗坛的基幢”这句话并不过分。

        关于徐志摩诗的形式,苏雪林认为有下列五点:

        第一,体制的讲求。从胡适一直到郭沫若新诗都没有一定的格式。郭沫若虽然以西洋格式为创作的模范,但他第一次用西方诗式创作时,带有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自由豪放风格,但并不成功。虽然,郭沫若主要创作白话诗、自由诗,但他对于新诗体制没有多大的贡献。徐志摩知道诗没有声律便失去了诗的原素,所以他的创作时很注重韵律。于赓虞回忆时说《诗刊》发行前,他们共聚在闻一多寓所讨论,共同的意见是在使诗的内容及形式,表现出美的力量,成为一种完美的艺术。《诗刊》发行后,每周都要在徐志摩家开一次读诗会。会中讨论最多的是诗的形式及音韵。而到《新月》诗刊发行后,诗的格律愈加严谨,因此胡适写下了《新诗已上了轨道》。

        苏雪林认为徐志摩的诗变化极多并且迅速。他几乎每天都在尝试一种诗的创作格式,因此想模仿都模仿不了。有感于这种情况,苏雪林就说:“他人是用两只脚走路,他却是长着翅膀飞的。”《志摩的诗》发表后,他的朋友陈西滢为他做的体制统计有:散文诗、自由诗、无韵体诗、骈句韵体、章韵体。诗刊派的诗被人讥讽为“方块诗”,而徐志摩却能在严格规律之中,自由表现他的天才,这一点是他人所不及的。

        第二,辞藻的繁富。白话诗刚刚兴起的时候,极力摆脱旧诗词的格调和排斥旧辞藻。胡适还说,真正好诗在于白描,于是“渲染”的工夫就不敢怎么讲究了。但诗是一种美文,美就不仅仅是白描所能传达出的。西方的一位文学家说诗不过是“颜色”和“声音”组成的,这话不无道理。刘勰《文心雕龙》就有情采篇,并说“综述性灵,敷写器象”,更少不得“彪炳缛采”。所以白描诗的局面很快就受到了冲击。冰心小诗是有些辞藻的,郭沫若的长篇也充满了心弦、洗礼等西方辞藻。徐志摩出现后,诗的辞藻,就更为富丽了。但他的辞藻不是中国的,也不是外国的,而是经过他的心灵炼制过的一种东西。陈西滢说:“他的文字,是把中国文字西洋文字融化在一个洪炉里,炼成一种特殊而又曲折如意的工具。它有时也许生硬,有时也许不自然,可是没有时候不流畅,没有时候不达意,没有时候不表示是徐志摩独有的文字。再加上很丰富的意象,与他的华丽的字句极相称,免了这种文字最易发生的华而不实的大毛玻。”

        但陈西滢还说:“他的毛病是太没有约束。在文字方面,有时不免堆砌得太过,甚至叫读者感到烦腻。”因此,“浓得化不开”成了徐志摩的诗文的特点。徐志摩也被冠上唯美派、新文学中的六朝体的名号。钟嵘诗品论谢灵运道:“颇以繁芜为累”,又说:“若人兴多才博,寓目即书,内无乏思,外无遗物,其繁富宜哉。然若名章迥句,处处间起,丽典新声,络绎奔赴,譬如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未足贬其高洁也。”苏雪林觉得这些评论也适用于徐志摩。不过,他又指出,徐志摩后出版的《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已免除上述毛病了。

        第三,气势的雄厚。郭沫若诗只能称雄,而称不上厚,力量与气魄不相称。因为他的作品,往往只有平面而无深度。徐志摩的诗则雄而厚,可称为雄厚。如果辞藻太过富丽,气势就不足。如果辞藻富丽同时气势充足,那就可以成为上乘的作品。曾国藩日记云:“奇辞大句,须得瑰玮飞腾之气,驱之以行,凡堆重处皆化为空虚,乃能为大篇,所谓气力有余于文之外也,否则气不能举其体矣。”徐志摩的作品,可当此语而无愧。他的散文诗如《毒药》、《婴儿》、《白旗》、《天宁寺闻礼忏声》,都是有气势的雄厚作品。苏雪林举《婴儿》中的一段为例,指出徐志摩形容得淋漓尽致,刻画得入木三分,体现出了他的真功夫。并且一首六百多字的散文诗有曲折、有层次、有奔注、有顿挫,读来又毫不觉得冗长拖沓。真如韩愈所说的“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

        第四,音节的变化。陈西滢谈及徐志摩诗歌的音调时说:“音调方面也没有下研究工夫,因为他喜多用实字,双双的叠韵字,仄声的字;少用虚字,平实的字,他的诗的音调多近羯鼓、烧钹,很少是提琴、洞箫等抑扬缠绵的风趣。他的平民风格的诗,尤其是土白诗,音节就很悦耳,正因为在那些诗里,他不能不避去上面所说的毛玻。”除此之外,苏雪林还认为徐志摩在音节上的试验同他在体制上的试验同样勤苦,而且同样具有许多变化。他的音调随着诗的情绪而变化,情绪是愉快的,音节就异常轻快;悲伤的,音节也显得凄凉。如在《雪花的快乐》的第三、四两段音节的轻快,就有雪花随风回舞的感觉。又如徐志摩在《沪杭车中》:“匆匆匆!催催催!/一卷烟,一片山,几点云影,/一道水,一条桥,一支橹声,/一林松,一丛竹,红叶纷纷:/艳色的田野,艳色的秋景,/梦境似的分明,模糊,消隐,——/催催催!是车轮还是光阴?/催老了秋容,催老了人生!”匆匆、催催,像车轮的声音,接着连用三字短句,形容火车进行的速度。《盖上几张油纸》则连用叠句,如坐在风雪孤坟旁妇人的哽咽。《庐山石工歌》用无数“浩唉”表出汉族耐劳苦爱和平的心声。其他音节优美的也很多。

        第五,国语文学的创造。胡适写《文学革命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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